為何有些人看到好人好事,反而愈會黑特?

Barry Ho
9 min readJul 8, 2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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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理學的新研究發現人不僅不理性,甚至傾向負面

台北市長柯文哲的妻子陳珮琪醫師因受不了名嘴的抹黑, 因而在其個人臉書動態上提到:

市長常說壞人想不到好人為何會做好事?我心裡也常想為何這些人看到任何東西都是想到齷齪的一面?

撇開政治上等的利益考量因素,先把這個問題簡單化:

為什麼有些人總是無法理性思考,一昧地對某些事產生負面的想法甚至懼怕?

陳珮琪醫師的名嘴例子比較複雜,我們先舉個簡單的例子。譬如,為什麼有些人總對坐飛機感到恐懼?但是明明從小教育告訴我們飛機失事率很低,甚至還比一般道路交通安全。

人們總會對某些事莫名地產收負面想法甚至懼怕。Photo by Melanie Wasser on Unsplash

其實,這種不理性地負面思考現象,在心理學上被稱為「盛行率導致概念改變( 暫譯,Prevalence-induced concept change)」:

當一概念所發生的現象出現機率愈低時,人們反而會將此概念的涵蓋範圍膨脹。

以剛剛提到對坐飛機感到恐懼為例,坐飛機發生危險的機率很低,但人們反而會因此膨脹「危險」的概念,覺得在飛機上只要一有不對勁就是危險要發生的徵兆。

一份新的心理學研究證實此現象的存在。Levari等人(2018)請受試者觀看1000個彩色圓點,圓點顏色的組成是從純紫色(RGB 100–0–155)漸進變化到純藍色(RGB 0–0–255)。所以這些圓點會有兩類,一類是紫色向度的圓點(從RGB 100–0–155 到 RGB 51–0–204)、另一類是藍色向度的圓點(從 RGB 50–0–205 到 RGB 1–0–254)。研究者會從這兩類的圓點中,一次呈現一個圓點並請受試者分辨螢幕上的彩色圓點是不是藍色。

彩色圓點的實驗材料,其顏色組成是從純紫色到純藍色。From Levari, D. E., Gilbert, D. T., Wilson, T. D., Sievers, B., Amodio, D. M., & Wheatley, T. (2018). Prevalence-induced concept change in human judgment. Science, 360(6396), 1465–1467.

另外,研究者也把受試者分為兩組。一組是「機率穩定組」,紫色向度的圓點以及藍色向度的圓點的出現機率各是50%。另一組為「藍色機率下降組」,頭200個圓點其顏色為紫色向度以及藍色向度出現的機率各是50%,但是接下來藍色向度的圓點出現機率就開始下降,第201到250藍色向度出現的機率是40%、第251到300為28%、第301到350為16%,最後第351到1000藍色向度的圓點出現機率只有6%。

研究結果發現,在「機率穩定組」中,頭200個彩色圓點的顏色判斷跟最後200個彩色圓點的判斷一致,一開始被認為是藍色(或紫色)的圓點,在最後依然認為是藍色(或紫色)。可是,在「藍色機率下降組」,隨著藍色向度圓點出現的機率降低,受試者對藍色認知的涵蓋範圍卻膨脹。許多原本認為是紫色的顏色,最後卻更可能認為是藍色。

橫軸為顏色向度變化,縱軸為認為是藍色的機率;圖示部分藍色代表頭兩百個圓點的反應,黃色代表最後兩百個圓點的反應。左邊圖A為「機率穩定組」的顏色判斷表現,可知受試者從頭到尾顏色判斷的表現一致;右邊圖B為「藍色機率下降組」,可知受試者把原認為是紫色的顏色,最後卻更可能認為是藍色。From Levari, D. E., Gilbert, D. T., Wilson, T. D., Sievers, B., Amodio, D. M., & Wheatley, T. (2018). Prevalence-induced concept change in human judgment. Science, 360(6396), 1465–1467.

這種「盛行率導致概念改變」的實驗結果一直穩定存在,就算是研究者主動警告受試者「等一下藍色向度的圓點出現的機率一定會降低」、或是告知受試者「請維持一樣的判斷」、甚至告訴受試者「如果能成功維持一樣的判斷就會給予獎金」,其結果都發現,隨著藍色向度出現的機率降低,受試者對藍色的概念也跟著膨脹,把原先認為是紫色的顏色最後認成藍色。另外,如果改成紫色向度出現的機率下降,受試者也會把紫色的概念膨脹,原本認為是藍色的顏色最後認為是紫色。

雖然顏色的實驗結果一直穩定存在,但如果概念不是簡單的顏色,而是再複雜一點的概念,依然會有「盛行率導致概念改變」的現象嗎?

為了確認這個問題,研究者修改原先的實驗設計,把原本的彩色圓點改成電腦產生的人臉,其人臉變化範圍從看起來最沒有威脅性到看起來最有威脅性。研究者一樣每次呈現一個臉孔給受試者,受試者要回答看到的臉孔具不具威脅性。受試者一樣也分成兩組,一組是「機率穩定組」,具威脅性的臉孔與不具威脅性的臉孔出現機率各為50%;另外一組是「威脅臉孔機率下降組」,具威脅性的臉孔出現機率一樣逐漸下降到6%。

由電腦所產生的人臉,從左到右為看起來最沒有威脅性到看起來最有威脅性。From Levari, D. E., Gilbert, D. T., Wilson, T. D., Sievers, B., Amodio, D. M., & Wheatley, T. (2018). Prevalence-induced concept change in human judgment. Science, 360(6396), 1465–1467.

臉孔實驗最後也發現,如果是「機率穩定組」,一開始200個臉孔的判斷與最後200個臉孔的判斷表現一致,代表一開始認為是具威脅性(或不具威脅性)的臉孔,到後面一樣認為是具威脅性(或不具威脅性)。但是在「威脅臉孔機率下降組」,隨著具威脅性的臉孔出現機率降低,受試者對「具威脅性」的概念也隨之膨脹。原本看起來沒有威脅性的臉孔,到後面有更大的機會判斷成具威脅性。

橫軸為臉孔威脅性的程度變化,縱軸為認為是威脅臉孔的機率;圖示部分藍色代表頭兩百個臉孔的反應,黃色代表最後兩百個臉孔的反應。左邊圖A為「機率穩定組」的顏色判斷表現,可知受試者從頭到尾對威脅性判斷的表現一致;右邊圖B為「威脅臉孔機率下降組」,可知受試者把原先有的認為不具威脅性的臉孔,最後卻更可能認為是具有威脅性。From Levari, D. E., Gilbert, D. T., Wilson, T. D., Sievers, B., Amodio, D. M., & Wheatley, T. (2018). Prevalence-induced concept change in human judgment. Science, 360(6396), 1465–1467.

不過以上實驗只限於視覺訊息,如果是更複雜的抽象概念呢?

於是研究者再度修改實驗,請受試者假裝自己是「倫理審查委員」在審查實驗計畫。這些實驗計畫已另外先經過幾百人的評分,分成沒道德的、道德界線模糊的、以及有道德的實驗計畫。研究者請受試者評斷,如果是認為有道德的實驗計畫,就允許實驗計畫通過(道德實驗計畫例如:請參與者對貓咪照片的可愛程度評分);如果是認為不道德的實驗計畫,就不允許實驗計畫通過(不道德實驗計畫例如:強迫給參與者觀看各種貓咪被屠殺的影片,並測量參與者的情緒感受)。

實驗結果依然發現「盛行率導致概念改變」。如果是道德、道德界線模糊與不道德實驗計畫出現的機率一樣時,受試者一開始的判斷標準依然與最後的判斷標準一致。但是如果不道德的實驗計畫出現機率降低,受試者對「不道德」的概念因此而膨脹,尤其是道德界線模糊的實驗計畫,原先是認為是具有道德的,最後更可能認為是沒道德的。

橫軸為實驗計畫的道德程度,縱軸為認為是沒道德的機率;圖示部分藍色代表一開始的48個實驗計畫,黃色代表最後48個實驗計畫。左邊圖A為「機率穩定組」的顏色判斷表現,可知受試者從頭到尾對道德的判斷表現一致;右邊圖B為「不道德機率下降組」,可知受試者把原先有的認為有道德的實驗計畫,最後卻更可能認為是沒道德的。From Levari, D. E., Gilbert, D. T., Wilson, T. D., Sievers, B., Amodio, D. M., & Wheatley, T. (2018). Prevalence-induced concept change in human judgment. Science, 360(6396), 1465–1467.

這研究為許多負面想法的現象提供解釋。以一開始提到的台北市長柯文哲為例子,柯文哲提供許多正面訊息,像是幫台北市還債、成功進行都市更新等等,但這麼多的正面訊息反而讓有些人放大對柯文哲的負面概念,進而認為柯文哲的一舉一動都是負向的。

但我認為這個研究最重要的,其實是給了人們一個警示:

人們常為這個社會的發展感到無望,但其實是放大了負向的概念,進而造成了負面的想法,反而忽略了許多人正在為了這個社會進步所付出的努力。

當今人們對這個社會的未來常感到絕望,種種「經濟不景氣」、「社會沒在進步」等想法,讓人覺得這世界每況愈下(YouGov Survey, 2015)。但其實當今全球社會安定自由,已不再像以前深受貧窮所困、人們的教育程度提高、死亡率也降低(Roser, 2018)

這種對社會感到無望的想法,就是因為「盛行率導致概念改變」。當社會問題出現愈少時,人們反而放大了負向概念,進而讓負面的想法忽略了許多正在為社會付出努力的人。

因此要記得,對任何事物要懷著「謝天之情」,並保持著理性思考,如此一來才不會被負面的想法壟罩而讓自己成為別人眼中的黑特(hater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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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arry Ho

一位科技心理人,因高度近視進而珍惜上天給予人類的觀察力。樂於研究人是如何看東西,寒窗中不知不覺三分之一的人生年華皆與心理學共處。